有破洞的袜子

我的小幸运

　　我的学生珍珍就快参加工作了，现在正实习，学生时代的运动装束不大适合工作场合，需要改换一下着装风格，于是我们在一起闲逛时常常留意有没有合适的衣饰。
　　在商场里发现一件奶白西装上衣。一粒扣，收腰，微有弹力，穿好久也不会过时。我一边接过她的包鼓励她试试，一边从货架上随手拿起一条小花牛仔抹胸连体裤。她进试衣间时，我正触摸到连体裤那特别柔软的质地，在瞬间就被那柔软击中。细而薄的棉质，真是不可多得的面料。可是我知道，连体裤再时尚也不适合我，我只是贪恋那份柔软而已。
　　珍珍从试衣间出来，白衣衬得她发更其黑，目更其黑，睫毛亦更其黑，真真有夺目之美。她被我赞美，一边笑一边在镜子前转身，两个被她吸引的女子走过来，其中一个试了一件小灰西装上衣，旋即付款走人。
　　珍珍回头见我手上的连体裤，说要替我试试。连身裤上身，踩着店里的高跟鞋，帅气利落。我被她怂恿着，也走进了试衣间。脱靴子时，看见脚上漂亮的新袜子大脚趾处各有一个大洞。这双袜子是裸色有花边的高价棉袜，可惜徒有美的外表，经不起穿着，寿命竟然短到只有一天。想起世界银行行长沃尔福威茨在土耳其参观寺庙时因需要脱鞋，于是露出两个脚趾处有破洞的袜子，和笔挺考究的银灰色西装成鲜明对照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袜子的质量问题是普通性存在的，它和现代人的婚姻有共同点，都是看上去华丽而实则极易破损。
　　连体裤裤脚处是松紧口，很是俏皮。夜空蓝的牛仔布，抹胸处拼接了粉红小碎花布，钉了三枚布包扣，度假穿会又舒服又活泼。可惜我大约只能做做去三亚或爱琴海边晒太阳的美梦。不过能把自己日益臃肿的身材塞进一条连体裤里总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我毕竟比珍珍年长二十岁，这让我误以我自己还没有走型得太厉害，让我去收银台时一下子就忘记了袜子上的破洞带来的不快。于是，被一家家店里的导购小姐一声声美女叫着，那双有破洞的袜子跟着我又飘飘然走过许多摆放着精美春装的专柜。
　　春天真是一个好季节，令人人生了爱美之心和向美之勇气，让许多轻柔的、飘逸的、娇美的、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直入肺腑。我不想回到十八岁，此刻就是我最好的状态。没了年轻时的窘迫与煎急，那份节奏是只有走过许多路的人才能用心体会出的。这一天有所斩获的，不只是衣物，更是心情。
　　我们两人衣着整洁，言语轻柔，看上去很文明，没人知道，我脚上的袜子有着丑陋的破洞。可能也像我这个人，把自己伪装成高雅得体的样子，却不知由他人带来的利器正击中我的要害。而那条连体裤，在我回到家里细看吊牌时才发现是170L码，它彻底击溃了我由虚荣带来的对自己的误认。假象总要回复本真，除了双脚，有破洞处应当不止一二，这个我深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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